01咨询中的提问
在心理咨询工作中,提问是很有必要的,有时需要用提问的方式来面质、澄清,或者搜集信息等,但提问的方式和动机是值得咨询师琢磨回味的。
录像中咨询师提了个问题:“你对你老公有情感依赖。”
来访者毫不犹豫地说:“是啊,我很依赖他。”
在这里我们需要定义一个原则,或者是我建议,执行下面的原则:
咨询师尽可能不要问来访者可以立即回答“是”或“否”的问题。
咨询师问的这个问题,如果在问之前想一想,立即就可以猜到这个来访者肯定会迅速回答,是啊,我很依赖他。
因为来访者在之前说起过家里灯泡坏了,马桶堵了,老公很快能把这些搞好。一个女人当然需要一个男人在生活当中这样的功能。
我在想咨询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问来访者一个能立即回答的问题,是因为这个时候咨询师想和来访者形成一个关系,就是我问你答的关系。
那为什么这个时候咨询师需要形成一个我问你答的关系呢?
我猜测,是因为在这个之前,来访者很投入地在描述自己对老公的依赖、依恋。所以,咨询师有种被抛弃的感觉,这个时候他就需要做点什么,使来访者和老公的链接被稀释,和自己的链接重新建立起来,就是我们看到的一问一答。
咨询师刚才说你对你老公很依恋。这个说法本身符合我们在之前的解释:我觉得你在说你和老公的关系时,我作为咨询师被抛弃了,所以我需要再确认一下,你和你老公关系很亲密。
用这种确认的方式来显得你们两个的关系是被我确认和允许的,以缓解我被抛弃的焦虑。
我们看咨询师做的这件事情,和我们面对的这个来访者在幻想她和她老公情人的关系时候所做的,是一模一样的。就是幻想那个情人和自己老公的关系是更近的。
这个时候咨询师成为了来访者。
我们知道咨询师在某一段时间里成为来访者,这是一个好的咨询师的典型的表现。但是同时,一个好的咨询师也能够通过自我觉察或者通过类似于我们这样的督导,来理解自己怎么着就成了来访者。
通过理解自己成为来访者这种状态之后,又能够从这种状态中间跳出来,重新恢复咨询师的角色。经过这样的转折,我们才能够给来访者真正的帮助。
我们再思考一下,问这类很快能给出答案的问题,就像比昂说的一样,永远都有相应的回答在那里等着。
这样的问题,不足于构成让来访者探索内心世界的态势。
关于咨询师潜意识里感到自己被抛弃了,用提问的方式见诸行动这一点,在案例中重复出现过几次。
原本来访者在和咨询师讨论自己如果要去见丈夫的情人,准备带上一个朋友,这时咨询师突然转换了话题,转而去谈来访者曾经说起过的另外一件事。
这里也能被解释为,咨询师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希望通过转换话题把来访者从她的朋友那里拉过来。
这个时候咨询师又一次处在来访者的位置,就是害怕被老公抛弃。
在这之后,咨询师又问了一个让来访者很容易回答的问题:“这个女人的出现是不是对你来说是目前最困扰的问题。”
如果我们在内心里面预演一下,这个来访者会怎么回答的话,她肯定会说,这的确是最困扰我的问题,因为我们没办法想象这个来访者还会遇到比这个事情更大的事情了。
再强调一下,当咨询师问来访者一个可以轻易回答“是”或“否”的问题的时候,咨询师是处在一个没有心智化的状态,而这个没有心智化的状态是对来访者的没有心智化的状态认同的结果。
02急性创伤不做起源学解释
来访者说到老公对自己是很重要的人时,咨询师给来访者做了一个起源学的解释,或者说是立体的纵深的解释:
“就像你爸爸一样。对你来说,爸爸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个解释把来访者和老公的关系,与来访者和爸爸的关系联系起来了。
来访者在面对这个面质的时候笑了,说这个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并且认为咨询师的这个说法很好笑。
我们刚才说到,现在这个来访者正在遭遇一件很有冲击性的事,有可能还没有处在一个可以自我反省的阶段,因此很难把自己和老公的关系,怎么着就跟自己的父亲的关系联系在一起。
所以,我们也要说一个原则,或是指导方针,就是我们在面对来访者有急性的现实生活事件的时候,尽可能回避起源学解释。只是在现实层面,移情和反移情这个关系层面解释就可以了。
因为远水解不了近火,我们实在没办法想象,她理解她和老公的关系,和她与爸爸关系相同的地方,怎么样解决目前现实的冲突。这个部分的关联和分析可以留到以后再说。
这些涉及到很多人对精神分析的误解,就是把很多的东西都和童年经历,和早年和爸妈关系联系起来。
但是我们现在需要再次强调一下,精神分析的治疗是需要在咨询师和来访者的关系之上展开的。对这个关系的理解和解释,比对来访者在早年的时候对爸妈关系的解释要重要得多。
我们同样的也可以把咨询师的这个反应做一个投射性认同的理解。
具体的意思是说,咨询师正在逃离此时此刻的和来访者的关系,甚至通过面质让来访者逃离了她和老公的关系,而把注意力放在她和爸爸的关系中去。这也是在逃避现实。
这跟来访者处在这样的现实冲突中间想逃避现实的愿望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可以把它理解成,来访者把逃避现实的愿望投射给咨询师,而咨询师代表了来访者见诸了行动。
更好玩的是,来访者把她逃避现实的愿望投射给咨询师,咨询师代表她见诸行动之后,来访者就可以面对现实了。她面对现实的表现就是在现实这个维度认为咨询师提的这个问题好笑。
03咨询师语言的中立
在咨询中,咨询师使用了“小三”这个词来指代来访者丈夫的情人。
我在对这个案例做督导的时候,在尽可能回避使用“小三”这个词,现在这个词出现了。
我个人认为,我们最好在咨询中间避免使用“小三”这类词,因为“小三”这个词有贬低,无名化的味道,这会使我们丧失咨询师中立的立场。
另外从来访者角度来说,称自己的对手为“小三”,的确是可以有报仇的味道,有贬低对手,这是种很爽的感觉。
但同时也会有副作用,就是把自己的对手置于一个道德水平很低的位置,然后自己就处在一个道德水平很高的位置,这显然是不利的,因为处在这样的位置的人是非常容易受到伤害的。
在通过叫这个人“小三”来发泄了自己对她的愤怒之后,我觉得一个让自己有利的状态,就是把自己和另外一个人看成一个完整的人,以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这种身份来打交道,可能是这位来访者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总的来说,我们所在的道德的位置越高,越容易受到伤害。
这个在神经症的群体里面是非常多见的。如果我们说的简单点,就是一个人他之所以得神经症,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总是把自己置于完美无缺、道德高尚的人的位置,所以有任何来自外界的攻击,都有可能让他破碎。
通常一个人在婚姻关系中遭遇出轨、背叛等打击,都会感到迷茫和不知所措,也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在上一篇文章里我谈到,“要什么”比“怎么办”重要得多,知道了要什么,怎么办就跟上了。
在这个来访者和丈夫的情人的关系中间,一旦这个来访者决定自己要什么,比如她确定自己还要维持和老公的关系,维持这个婚姻,维持这个家庭的完整的时候,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这个时候要做的显然并不是跟那个女人比谁更高尚,谁更圣洁,谁更道德。
比的是人际关系控制的能力,如果说的好听点就是比的是自我功能,而心理咨询的目的就是帮助一个人强化他的自我功能。
如果咨询师也和来访者一样使用“小三”这样的词的话,会弱化来访者的自我功能,强化来访者因为所谓的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面,产生的幻想层面的自恋的满足。
我们幻想一下,这个女性来访者见到另外一个女性,就会有很多的比较,比较的结果有两个,一个就是看见那个女人百般不如自己,就觉得自己的逻辑崩溃了。
因为这位女性的逻辑是一定是那个女性比我强,所以我老公才跟她。而这个女的百般不如我,我老公跟她,这让我更加有失控感。
所以,在这个情况下,这位女性所受到的伤害来自于环境的又一次失控,超过了自己逻辑能够理解的范围。
第二种情况就是,那个女性的确比我强,当然这会有些自恋的伤害。但是有个好的地方就是,在逻辑上面是说的过去的,这种符合我逻辑的现实会增加这位女性对现实的掌控感。
当然我们还需要再往前推进一下,就是我作为一个女性看到自己老公跟另外一个比我强很多的女性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感觉有可能是一种服气的感觉,这种服气有可能源于我在潜意识里面跟这样一
符合我理想化的女性的形象的融合性体验,这个融合我们可以称为自恋性融合。
在这种自恋性融合的情况下,我受伤的程度就会减轻,我们看出来了,这个也是一个防御。
这个部分再多解释一下,可能很多面临老公在婚姻中间出轨的女人,都会想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哪点比自己好。
这个问题主要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里面逻辑自洽的需要。就是要逻辑上说得过去,这样我就会受伤少点。如果那个女的比我好,你跟她,这逻辑上说的过去的,好像没有攻击我的常识,或者说没有被颠覆三观。
如果那个女的比我任何地方都差,你还跟她走,让我受伤的就是我的常识被攻击了,三观被颠覆了。
需要强调一下,在这个时候,不是心受伤了,而是知识受伤了,知识被颠覆了,这会造成一个结果就是:怎么都想不通,这个想不通可能会持续很久。
我们在这里可能需要做一下认知层面的调整,一个男人或是女人在婚姻之外寻求其他的关系,大部分情况不是另外一个关系绝对的比现在这个关系好,而是另外一个关系对这个关系起到互补的作用。
这绝不是在为出轨做辩护,还是那句话,我既不提倡也不贬低,而是尽精神分析师的本分理解。